清代紫禁城与中轴线

　　紫禁城宫殿的复建与改建

　　清代紫禁城总体而言依明之旧，仅有局部变化。《国朝宫史》记载：“我朝宫殿制度，自外朝以至内廷，多仍胜国之旧，而斟酌损益，皆合于经籍所传，以为亿万年攸芋攸宁之所。”紫禁城前朝后寝、左祖右社、东西六宫分列的布局并无变化，明代大明门(清改称大清门)、承天门(清改称天安门)、端门、午门等系列门制得以完整保留和继承。紫禁城内的殿宇基本按照明代规制，除了对部分毁于明末战火的宫殿进行复建外，其他基本保留原来状态。

　　自顺治朝开始，在原宫殿基址上逐步复建宫阙。大致可分为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是顺治元年至十四年(1644-1657年)。为了恢复朝仪，以帝居及妃嫔居处为主要内容，复建了大内前部之午门、天安门、外朝太和门及前三殿，内廷中央的乾清宫、交泰殿、坤宁宫，东路钟粹、承乾、景仁，西路储秀、诩坤、永寿等六宫以及慈宁宫、奉先殿等，使紫禁城稍具观瞻之雄，外朝内寝皆有其所。此时的建筑大部按明宫旧式建造，概从简朴，没有什么重要更动。《日下旧闻考》载：“我朝定鼎，凡前明弊政划除务尽。宫殿之制，概从简朴，间有兴葺，或仅改易其名。”康熙前期，因幼龄登基，加之三藩之乱，国家多事，故紫禁城宫殿建筑工事暂停了一段时期。

　　第二阶段为康熙二十二年至三十四年(1683-1695年)。此时期进行了大规模复建，计有经筵用的文华殿、传心殿，太后居住的咸安宫、宁寿宫，后妃住的东路景阳、永和、延禧三宫，西路咸福、长春、启祥三宫，皇子居住的乾东头所、二所，乾西五所及撷芳殿、毓庆宫等。重建了太和殿及乾清宫、坤宁宫、奉先殿，使宫寝建筑更为完备，而且还设置了上驷院、造办处、内务府等服务性建筑。至此，紫禁城宫殿建筑群已基本恢复到前明时的规制。

　　第三阶段为乾隆时代。这一时期，经济状况逐渐丰厚，紫禁城建筑不仅局限于恢复旧貌上，且诸多改造。如乾西五所，改造为重华宫、建福宫；宁寿宫添建大殿及后寝养性殿、乐寿堂、戏台、花园；撷芳殿改建为南三所；新建寿康宫、寿安宫、雨华阁、文渊阁等。乾隆时期的宫廷建筑在形式与内容上完全走出明代建筑的窠臼，装修上亦追求宏丽，使紫禁城的风格更为丰富。乾隆以后，各朝增建很少，皆为修补或重建，甚至有闲置不用，毁圮不修的宫室。

　　清代紫禁城的建设，在依照明代宫室殿堂的基本规制外，也有若干变化与改动。例如，外朝三大殿在明代以及清初数次失火相互延烧，其建筑形制采用了廊院制及以斜廊通达主要殿堂的做法。康熙十八年(1679年)火灾后，于康熙三十四年(1695年)重建时，将太和殿及保和殿两侧的斜廊改为阶梯状封火墙，而且将保和殿前东西联庑中加设封火山墙7道，将联庑分割成6段，太和殿前东西联庑在加设封火墙的同时，又将左翼门、右翼门、体仁阁、弘义阁等门阁独立出来，两侧联庑至此中段，改为厚墙连接。这些措施皆是出于避免火灾延烧的原因。基于同样的原因，乾清宫、坤宁宫两侧的斜廊亦被取消，改为封火墙。

　　又如太和门前东西庑进深改小了，间数增多。明代东西庑共40间，在协和门、熙和门南北各10间，而现今各为13间。此外，明代后宫坤宁门的位置在今顺贞门的位置，即将宫后苑包在后宫宫墙之内，宫苑联为一体，在今坤宁门位置为一围廊，称游艺斋。《宸垣识略》云：“明宫室坤宁宫北有围廊曰游艺斋，与御园相接，其钦安殿后顺贞门，即坤宁门，今改围廊为坤宁门，而界御园于外。”清代改建时将坤宁门内移至围廊处，门左右添建东西板房为太监值宿处所，使御花园成为一独立的宫内园林。

　　总体来说，清代紫禁城宫殿虽然是在明代基础上复建而成，但布局与形制上有许多创新与变化。而单体宫室建筑则绝大部分为清代所建，反映了清代的建筑风格。

　　清代紫禁城的主要特色

　　清代紫禁城在明代紫禁城框架内的变化，形成了一些与明代紫禁城有别的特色。其明显的变化与进步主要有以下几方面：

　　其一，紫禁城无皇城环套。清代仅保留紫禁城南面的明皇城部分，东、西、北三面废，允民居住。同时还撤销明皇城东北部的二十四衙，将内务府和造办处迁入紫禁城内。至此皇城已“名存实亡”，这是明清大内的不同特点和主要差异之一，也是唐代及其以后主要都城的宫城唯一实际上无皇城者。此现象当是清入关前盛京皇宫无皇城的反映和延续。

　　其二，建筑群按中轴线布局意识进一步加强。清代几代帝王严格按照明宫规划完整地恢复了中轴线上的三大殿、后两宫、东西六宫及一系列门阙建筑，再现了天子至尊的建筑气派，对一些有碍布局的建筑则予以摒弃，如明末在养心殿南建的隆道阁即未恢复。乾隆十四年(1749年)将景山东偏的寿皇殿移建至中轴线上来，殿前添建品字形3座木牌坊；乾隆十六年(1751年)在景山五峰上添建五亭，中峰万春亭，位于全城最高点，正处全城几何中心，并以三层黄琉璃瓦攒尖顶，此顶在清代官式建筑中是孤例，强调其中心位置。使之成为前俯宫城，后瞻鼓楼，纵观北京城中轴线和纵览全城风光的最佳之处。万春亭各辅以二亭，既强调了景山东西向横长的态势，又加强了景山作为宫城北部屏障的效果。景山前还建了绮望楼，使宫城中轴布局进一步得到延伸与加强。因而上述变化，乃是清代在明代的基础上，进一步规划和凸显北京中轴线的作用，进一步规划和加强景山与宫城内在紧密关系方面的重要发展。此外，明代万岁山为镇山(“压胜前朝”)，以山为景，是帝后游幸之所。清代改建后，除游幸功能外，乾隆以后又成为存放帝后影像(古代“神御殿”之遗制)、祭祀祖先和停梓宫之所，其性质和功能较明代有很大变化。这个变化，使之在功能上又成为宫城不可分割的重要组成部分，也就是说，清代的景山在结构上和功能上均与宫城连为一体，因而成为宫城必不可少的外延部分，这也是清代较明代的重要发展和变化。

　　其三，分区布局上突破了明代讲求东西对称的方式，组织设计了养心殿、重华宫、宁寿宫等次一级的行政中心，且实用性很强。还形成了外廷东路皇子居住区、西路皇太后居住区、武英殿书刊学馆区、西华门内服务机构区、西北隅的佛殿区。分区更为明显集中，使用管理更为方便。各区布局较为自由，按实际需要采用了合宜灵活的平面。

　　其四，宫殿生活气息加浓，许多建筑采用小体量精致的外形，不以高大为目标，而且为了追求生活舒适，将宫、寝、书斋等合建为一座建筑，内部相互分割勾联，如养心殿、乐寿堂、倦勤斋等处，或拆改合并为一区如储秀宫、诩坤宫等，或与园林结合，讲求环境艺术。雍正帝即位后，不复居住乾清宫，改内寝为养心殿，并将其作为处理日常政务、召见臣下的处所。养心殿保留了工字殿的建制，前殿明间设宝座朝仪，左右为东西暖阁。东暖阁是皇帝起居和召见近臣的地方，西暖阁是皇帝的机要办公处。后殿为皇帝晏寝之所，清代皇帝的起居之所较明代更加注重实用，室内装饰和摆设也显得舒适温馨。

　　其五，具有浓厚的书卷氛围。清代紫禁城内以新建的文渊阁为主要藏书之地，其他兼有藏书功能者则星罗棋布。如武英殿，集刻书、贮书于一体。所刻书称“殿版”(又称“聚珍版”)和“殿本”。昭仁殿，收藏宋、辽、金、元、明版和影宋抄本集，是宫内善本书库，匾额“天禄琳琅”，又有“五经萃室”等。摘藻堂，专贮《四库全书荟要》(“小四库”)等。养心殿，专贮《四库全书》未收之书，称“宛委别藏”。内阁东面的内阁大库是一座书籍库(红本库和实录库)。其他散存书籍之所更多，如内廷中路上的上书房、南书房、端凝殿、懋勤殿、乾清宫、弘德殿、钦安殿、延晖阁、位育斋，东六宫的景阳宫、钟粹宫，西六宫的长春宫、体元殿，内东路的毓床宫、本殿，外东路的宁寿宫、景福宫、颐和轩、萃赏楼、景祺阁、阅是楼、乐寿堂，内西路的重华宫，外西路的寿安宫，以及南库、清史馆、国史馆、方略馆、实录馆、会典馆、南三所、内务府、缎库、斋宫、玄穹宝殿、古董房等。总之，清紫禁城内不同方位和重要区域均有藏书之所，所藏书籍各有特色。其藏书量之大、种类之多、质量之高，藏书场所之集中和分布之广，均前所未见。此外，在武英殿周围还形成学堂区。其与大量藏书相得益彰，更加突出了清紫禁城浓厚书卷氛围，这种情况也是此前历代宫城所不及的。

　　其六，新增藏传佛殿。明北京紫禁城建有佛殿和道宫，并有少量藏传佛堂。清代崇奉藏传佛教，奉喇嘛教的黄教为国教，因而在紫禁城内增建藏传佛殿，如雨花阁、中正殿、佛日楼、梵华楼、慈宁宫后的大佛堂等。其中雨花阁、中正殿在明代隆德殿建筑群旧址上改建而成。隆德殿明时供奉三清上帝诸尊神。清代将其改为紫禁城内的藏传佛教中心，反映出明清两代佛、道之消长与帝王倡导之变化。宫城内建藏传佛殿，虽然元明皆有，但均逊于清代。这种情况除信仰，也是清代实行的民族政策和所奉行的统治战略决策之必然结果。

　　其七，清代对明代宫殿的改造还有保持自己民族传统和风习的要求。如坤宁宫的内部装修结构是紫禁城内最能体现满族风习的地方。明代坤宁宫为皇后的日常居处，清顺治十二年(1655年)建坤宁宫时依据奉天行宫清宁宫旧制，将其改为祀神、皇帝大婚的处所。坤宁宫平面为7开间带周围廊，呈不对称布置，东尽两间的东暖阁为皇帝喜房，西尽间为夹屋，中部四间为神堂。大门开在东次间，改扇门为木板门。神堂内按满族习俗，沿北西南三面设万字炕，俗称“口袋居”。神堂采用减柱方法修建，内部立柱减少，空间扩大，便于跪拜祭神。

　　中轴线的完善与定型

　　清代北京中轴线上的建筑物没有发生太多变化，只在原有基础上进行了改建和重修。清朝将皇城的南门承天门改为天安门，与皇城北门的地安门南北相对，又把千步廊南端的大明门改为大清门。雍正时期，比较重要的是景山寿皇殿的修缮。乾隆朝，完成了一系列重大工程，从而奠定了中轴线的全盛面貌。

　　雍正即位伊始，最重要的工程是景山寿皇殿的修缮。景山寿皇殿在清顺治十八年(1661年)顺治帝去世时，就曾作为顺治帝梓宫停放之处。康熙帝去世之后，雍正帝下令重修寿皇殿，并将康熙皇帝的“御容”画像奉祀于该殿。雍正即位之初，修缮的另一处宫殿即是养心殿。

　　乾隆时期，北京中轴线开始进入了大规模的建设阶段。除了前述紫禁城复建与改建外，天坛、地坛、先农坛等坛庙礼制建筑也得到了修建。

　　至清代乾隆时期，天坛已经历了200余年，琉璃砖地面、台面、围墙墙身、墙顶损坏甚巨，因此乾隆十四年(1749年)又大规模改造，主要包括两方面：其一是改换瓦件，围墙墙身包砖。如将祈年殿(泰享殿)的三色琉璃瓦改为纯青色琉璃瓦，皇穹宇、皇乾殿、祈谷坛门楼、祈年殿两庑、圜丘外等处绿色瓦也改为青色瓦，整个圜丘坛原用青琉璃的地面及栏板俱改为艾叶青石及汉白玉石成造。其二是改变圜丘坛的平面尺寸，使之更符合礼制数理要求。如三层台径皆取一三五七九阳数数列，每层台面铺地皆为9环，每环为9的倍数，取阳数之极。三层台基栏板共360块，以应周天360度之意，此外每层台基踏步皆为9步，整个设计充满了表示帝王统驭天下的阳极之数。天坛经乾隆朝改建，其平面构图的数字象征意义更为加强。

　　与天坛相应，地坛的瓦色、坛面尺寸及用砖数亦有改变，多取8数为则。乾隆十四年(1749年)，乾隆帝在命人大规模重修天坛的同时也对地坛展开了拓展工程，前后历时3年始告竣工。经过这次修整，双层方形地坛，上层方6丈，下层方10丈6尺，高均为6尺。坛面铺方石，其中上层坛面中心是36块较大的方石，纵横各6块，围绕中心点，四周铺石块8圈，最内圈36块，最外圈92块，每圈递增8块。下层坛面同样砌有8圈石块，内圈100块，外圈156块，也是每圈递增8块。上层共计548块，下层共计1024块，上、下两层合有1572块，皆为8的倍数。在下层坛面上，南部左右设五岳、五镇、五陵山石座，凿山形花纹；北部左右设四海、四渎石座，凿水形花纹，座下再凿池，可贮水。坛的四周仍环以水渠，是为方泽。泽之西南涯嵌白石龙头，虚其口，以注水，且有暗沟将其与神库内水井相连。这次拓展工程，对地坛内外坛墙及皇祗室等也进行了彻底整修。其中皇祗室和坛墙原来所覆绿瓦，一律被换成黄琉璃。

　　乾隆十八年(1753年)，先农坛撤去旗纛庙，移建神仓；改木构建筑的观耕台为砖石琉璃建筑。此前，观耕台是一个木结构平台，而且往往是在每年进行耕祭礼仪时临时搭筑。而且先农坛多年以来未加崇饰，其周边空隙之地甚至有老百姓灌园种菜，“殊为亵渎”。乾隆帝认为应“多植松柏榆槐，俾成阴郁翠，庶足以昭虔妥灵”。清乾隆年间在对先农坛的建筑进行全面修缮的同时，还特别提倡在坛内植树，“先农坛及各坛宇俱于数年内次第修整完竣，内外坛间向日圃畦，今易植嘉树，与坛内苍松尉为茂荫”。乾隆年间的整修愈发使先农坛变得松柏葱笼掩映。乾隆十九年(1754年)，清高宗御旨改由砖石砌筑，台座四面饰以谷穗图案的琉璃砖，其上加汉白玉石栏，台阶饰以莲花浮雕，象征吉祥如意。还改建斋宫，并更名庆成宫。与此同时，为增加坛内幽静、肃穆的气氛，又御旨遍植树木。自此，先农坛的整体格局一直相沿至今。

作者系北京市社会科学院历史所研究员，历史学博士、博士后

责任编辑 崔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