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1-10-25 来源:2021年10期
1935年6月18日,一位充满书生气息的革命者从福建汀州监狱缓步走出,沿途高唱最早由他翻译的《国际歌》,盘膝坐在刑场的草坪上,坦然说道“此地很好”,英勇就义。他就是中国共产党早期领导人之一、伟大马克思主义者、卓越无产阶级革命家瞿秋白。
五四运动的中坚分子
1899年,瞿秋白生于江苏常州一个破落的仕宦之家。青少年时代,他目睹社会“颠危簸荡紊乱不堪”的局面,对帝国主义和封建势力充满仇恨。13岁那年的10月10日,辛亥革命一周年纪念日,常州城内到处都挂满红灯笼庆祝,瞿秋白却在自家门口挂起写着“国丧”两个大字的白灯笼,以示对袁世凯窃取辛亥革命胜利果实的蔑视和抗议。18岁时,瞿秋白随堂兄瞿纯白到达北京,后考入免收学费的北洋政府外交部俄文专修馆学习。
北京大学是新文化运动的中心,是瞿秋白向往的神圣殿堂。思想活跃的他,经常利用闲暇时间,到沙滩北京大学文学院当旁听生,聆听陈独秀、李大钊、胡适等知名教授的讲课,接受新思想。面对军阀混战、民不聊生的社会现实,他冥思苦想,不得其解。在新文化运动影响下,他开始“因研究国故感受兴趣,而有就今文学再生而为整理国故的志向”,想通过思想启蒙运动,实现“文化救国”。
然而,一场席卷全国的疾风骤雨改变了瞿秋白的人生道路。1919年5月4日,北京十几所学校的学生3000余人齐集天安门前,向中国和世界宣告:“外争主权,内除国贼,中国存亡,就在此一举了!”在五四运动中涌现的一大批杰出爱国志士里,瞿秋白是其中的一员。他心头压抑的火种,即刻同这一场爱国图存的反帝反封建的大火连接在一起,熊熊燃烧起来。他“抱着不可思议的‘热烈’参与学生运动”,参加了5月4日天安门前的游行示威和火烧赵家楼的壮举,并成为冲锋陷阵的中坚分子。他作为俄文专修馆学生总代表,还担任北京中等以上学校学生联合会评议部的评议员,参与北京学联的重大决策。
随着斗争的深入,瞿秋白与俄专同学耿济之、铁路管理学校的代表郑振铎、汇文大学的代表瞿菊农商议,将3所学校组成北京学联的一个单位。瞿秋白成为他们之中主要的“谋主”,带领三校学生活跃在人口稠密的商业区、游览区,积极开展讲演、抵制日货等活动。
6月3日上午,瞿秋白带领三校学生一起参加了由北京20多所学校组织的大型上街讲演活动。来到北京内城一个街道的预定讲演地点后,瞿秋白便让同学们围成一圈,他信步站在路边一个临时搭建的小台子上,开始向过往的行人演讲起来:“各位先生,父老姐妹们,同胞们,我来给大伙报告一件事。这次在巴黎万国和会上,我们中国是战胜国,理应得到战败国德国的赔偿,可是我们不但没有获得赔偿,还要把德国强占我们的山东青岛继续割让给日本人……同胞们,中国的土地可以征服,但不可断送!中国的人民可以杀戮,但绝不可以低头!”
瞿秋白的演讲通俗易懂,鼓动性很强,很快吸引了许多市民。围观的群众越来越多,群情激愤,不少人跟着喊起口号来:“打倒卖国贼!”“团结起来,反对列强!”……
突然,人群一阵骚动。北洋政府出动大批军警把演讲现场围得水泄不通,他们气势汹汹地挥舞着警棍,驱散群众,殴打学生。这一天,他们共逮捕了瞿秋白等178名参加活动的学生。
爱国学生不仅没有被残酷的镇压所吓倒,反而激起更大的抗议浪潮。第二天、第三天,更多的人走上街头,游行示威,声援被捕学生。狱中的斗争也未平息,瞿秋白被推举为学生代表,领导大家继续和卖国政府作斗争。
北京学生的爱国壮举如燎原之火席卷神州大地。迫于全国人民的压力,北洋政府不得不于6月10日释放了被捕学生。28日,参与巴黎和会的中国代表没有在丧权辱国的和约上签字,中国人民的斗争取得了胜利。
消息传来,瞿秋白喜忧参半。经过慎重思考,他挥笔写下《不签字后之办法》一文,发表在7月17日的《晨报》。文章简明扼要地分析了拒签《巴黎和约》后中国政府所面临的国际局势,提出了作为主权国所应采取的三点应对策略,希望中国政府在外交中“须有手段,有眼光,勿再蹈……失败之覆辙”,“更万勿再与日本订立自丧主权之条约”。同时,他也知道“所望太奢”,北洋政府“注定是个软骨头的政府”,这在全国民众面前已暴露无遗。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7月下旬,山东发生军阀马良屠杀爱国人士的“马良祸鲁”事件,引起全国人民的极大愤慨。瞿秋白又义无反顾奔赴新的战场,他和北京、天津、山东、唐山等地代表30余人齐聚北京山东中学,并一起到中南海新华门前游行抗议,要求面见总统徐世昌,惩办罪魁祸首马良。徐世昌拒而不见,派警察头目敷衍。警察头目被瞿秋白等人问得理屈词穷,下不来台。盛怒之下,竟调集大批警察,将全体代表逮捕。罪魁祸首没有得到惩办,各地代表反而遭到逮捕,这激起全国人民更大的声讨浪潮。在强大的压力面前,北洋政府不得不将被捕代表全部释放。
奔波忙碌,作息失常,两度入狱,使得瞿秋白身体备受摧残,每况愈下。他大口吐血,一病数月。亲友们纷纷来信询问。他坦然如常,复信说:“干了这平生痛快事,区区吐血,算什么一回事!”
经过五四运动的洗礼,瞿秋白进一步看到中国社会问题的深重。一个个令人思索的问号,一串串难以解决的问题,纷纷立在他们面前:“从孔教问题、妇女问题一直到劳动问题、社会改造问题;从文字上的文学问题一直到人生观的哲学问题,都在这一时期兴起,萦绕着新时代的中国社会思想。”这些促使瞿秋白进一步去思考和探索民族的命运、中国的出路。
《新社会》的思想先锋
五四运动加快了新文化、新思想的传播,革命浪潮由此风起云涌,形形色色的社团、学会、报刊纷纷涌现,各种各样的思想、流派、学说竞相登台。好一派你方唱罢我登场的热闹景象!瞿秋白自然不会成为旁观者。
1919年11月,瞿秋白和郑振铎、耿济之、瞿菊农等在北京创办《新社会》旬刊。《新社会》发刊词指出:“中国旧社会的黑暗,是到了极点了!他的应该改造,是大家知道的了!……什么是我们改造的目的呢?我们向哪一方面改造?我们是向着德谟克拉西一方面以改造中国的旧社会的。我们改造的目的就是想创造德谟克拉西的新社会——自由平等、没有一切阶级一切战争的和平幸福的新社会。”《新社会》一经刊行,就迅速引起广泛关注。《新青年》认为,它是“现在一个最具有进步最切实的杂志”。
为进一步提升办刊水平,创刊不久,瞿秋白等专门带着刊物到箭杆胡同面见陈独秀,征询对刊物的意见。陈独秀认为,现在很需要有专门给劳动者和商界看的周刊和日报,以灌输新知识,希望考虑将《新社会》调整内容,变成一种通俗的刊物,并且就社会改革问题发表精辟见解。瞿秋白等人深以为然。
瞿秋白是《新社会》编辑部的中坚力量,常常夜以继日地写文章,几乎每期都有他的作品,有时一期还不止一篇。他先后发表《欧洲大战与国民自解》《中国知识阶级的家庭》《革新的时机到了!》等20余篇文章,猛烈抨击中国反动统治阶级和旧社会、旧道德、旧制度,表达建立美好新社会的强烈愿望。他化笔为“枪”,呼吁国人要有世界眼光,赶快觉悟,在风雨飘摇的旧社会里杀出一条血路,在黑暗腐朽的旧世界里放出万丈光焰。
随着马克思主义在中国广泛传播,1920年3月,李大钊等在北京大学红楼创立马克思学说研究会。对于苦苦探索救国道路的瞿秋白来说,这无疑是一盏明灯。他很快加入这个研究会,开始和李大钊、邓中夏、张申府等人有了更多往来。在他们的影响下,瞿秋白开始系统研读马克思主义著作,接受社会主义思想,“倏然一变而倾向于社会主义”,就像终于觅到了改造社会的一把闪着微光的钥匙。
此后,瞿秋白在《新社会》连续推出《劳动专号》,发表《谁的利器》《劳动的福音》《倍倍尔之泛劳动主义观》等文章,积极宣传马克思的阶级和国家的理论,明确指出:改造社会必须实行“激烈的改革运动——革命——根本的改造”。《新社会》作为五四运动后有较大影响的进步刊物,成为宣传马克思主义的重要阵地和反帝反封建的勇敢尖兵。
赴苏俄考察的追光者
在瞿秋白心中,十月革命后的俄国有使人们从彷徨走向觉醒的真理,有使中国从黑暗通向光明的火种。他说:有志于救国救民的觉悟青年,应当到那里学到真理,把它播散给中国的劳苦大众;取得火种,把它点燃在中国的黑暗的大地。
1920年秋,还在俄文专修馆学习的瞿秋白,听说北京《晨报》公开招聘3名懂俄语的记者去苏俄考察的消息后,异常兴奋,一个念头油然而生:到苏俄去!
此时的瞿秋白,只差两个月就将获得毕业文凭和待遇优越的外交官职务。然而,为了追求真理、向往光明,他毅然决然地放弃了这一切。这个抉择立刻遭到亲友们的一致反对。堂兄瞿纯白甚至认为他以病弱之躯奔赴被称为“饿乡”的苏俄,无异是“自趋绝地”。
亲友们苦口婆心的劝说并没有动摇瞿秋白去苏俄的决心。他要去探求解决“中国问题”的真理,略尽一份引导中国社会新生路的责任,“为大家辟一条光明的路”。
10月16日这一天,是瞿秋白出发的日子。他告别同事和亲友,风尘仆仆踏上赴苏俄之路,几经辗转,历时3个月,于1921年1月到达莫斯科。自称“东方稚儿”的瞿秋白,怀抱寻觅真理、向往光明的宏愿,翻开他人生的新篇章。
到达莫斯科后,正赶上苏俄东部发生旱灾,瞿秋白立即下乡调查采访。他如实报道了这样的悲惨场景:“一堆一堆饥疲不堪的老人幼童倒卧道旁,呻吟转侧”,“啮草根烂泥”。在报道灾情的同时,他更加突出报道苏俄政府采取的种种救济措施:“劳农政府设着种种方法力图救济。各机关实行赈捐,没有被灾的农村,都派人募收志愿捐助的食粮。各城市中呢,举行音乐会,演剧,募捐;学生,赤军,医生,看护妇热心参加。职工联合会组织募捐队,又到灾区去调查。请外国红十字会来俄考察赈助。”
1921年3月,俄共第十次代表大会在莫斯科隆重召开,列宁作了重要报告。瞿秋白参加大会,深受鼓舞,撰写了长篇通讯《共产主义之人间化——第十次全俄共产党大会》,向中国人民报告了苏俄政治、经济、民族、外交等方面的状况,热情地宣传共产主义学说,说共产主义是“无国界”“自由平等”的社会,“实行共产主义真是伟大而且艰巨的‘工程’”。他希望“中国人亦应当用一用心”,走什么样的路才能使国家强盛起来,“俄国革命史是一部很好的参考书”。
莫斯科气候寒冷,生活艰苦。来苏俄不久,瞿秋白老毛病又犯了,“夜夜虚汗,咳嗽吐血”。友人力劝瞿秋白回国。但他觉得重任在肩,必须坚守阵地。在苏俄2年多的时间,瞿秋白采访了苏俄的众多人物,上至苏俄领袖,下至平民百姓,调查了苏俄政治、经济、文化、外交、民族等各个领域,撰写出60多篇旅俄通讯报道(其中遗失10多篇),在《晨报》“莫斯科通讯”专栏发表了40多篇共16万余字,还编写了《饿乡纪程》《赤都心史》两部著作。
希腊神话里,普罗米修斯盗天火照亮尘世。瞿秋白就是这样的追光者。他用闪光的作品让国人看见了一个真切的社会主义社会,自己也更加坚定了对共产主义的信仰。1922年2月,由中国共产党派往共产国际远东书记处工作的张太雷介绍,瞿秋白光荣加入中国共产党,完成由民主主义者到共产主义者的转变。
1923年1月,根据党的指示,瞿秋白返回国内。他受中共中央委托,先后担任《新青年》《前锋》《向导》等刊物的主编或编辑。他运用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分析中国国情、考察中国社会状况,富有远见地提出和论证了有关中国革命的一系列理论问题,为中国共产党探索适合中国国情的革命道路做出了有益探索。1927年,他担任临时中央政治局常委并主持中央工作,在湖北汉口召开中共中央紧急会议,即八七会议,确立实行土地革命和武装反抗国民党反对派的总方针,实现了由大革命失败到土地革命战争兴起的历史性转变。
红军长征后,留守苏区的瞿秋白在向福建长汀地区转移时,不幸被国民党反动派逮捕杀害。他用36个春秋的壮丽年华,谱写了一曲生命不息、战斗不止的凯歌。毛泽东曾给予瞿秋白高度评价:“他在革命困难的年月里坚持了英雄的立场,宁愿向刽子手的屠刀走去,不愿屈服。他的这种为人民工作的精神,这种临难不屈的意志和他在文字中保存下来的思想,将永远活着,不会死去。”
作者系市委党史研究室、市地方志办第三研究处干部
责任编辑 崔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