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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城市公众能量今非昔比

张颐武

时间:2020-09-18   来源:2020年09期

  有些挖苦中国小城市人的说法在网上流行,其实反映了一些大城市的原来想象自己有话语权的人的失落感和觉得话语权被人夺取的焦虑。说小城市的人操心世界如何不应该,其实是相当憨直的说法。那篇出了名的网文《小县城的中年粉红:在混吃等死中研究世界局势》就是一个典型,是对于三四五线城市公众的一种偏狭想象。

  现在中国的三四线,甚至五线城市的情况其实和过去相当不同。一是有了互联网和移动互联网的高速发展,这些地方和全球的连接十分紧密。当年很多人都认为短视频平台是在三四线或五线的年轻人中流行的、是不入流的。但现在短视频成了全球最领先的潮流,美国等西方国家或很多新兴国家的年轻人都成了这种短视频的拥趸,这可以说是中国平台在全球真正流行的例子。过去很多人看不起的拼多多、OPPO、VIVO,它们当年都被认为是低端的、小城市人用的,现在都在大城市相当流行了。

  很多三四线城市的中年人和年轻人通过互联网得到了很多机会,如网络文学的很多著名写手都是三四线城市的人。实际上,在网上三四五线城市的人和大城市获得信息和文化的能力并无不同。由于有了互联网而和大都市的人有了相似的感觉,甚至是三四五线城市的人们引领了世界的潮流。

  实际上,这些状况从二十一世纪初就有一定端倪,如当年一度非常走红的韩寒其实是在上海经常被认为较土的郊区镇上的人,郭敬明来自四川的小城市。这些地方的人出来引领潮流的状况那个时候就存在。当年很多大城市的人指点江山觉得自己有巨大话语权,世界上什么都知道,其实情况也复杂。此外,这些年来三四线城市的基础设施和消费能力有了较多的增长,一些三四线城市发展较快,人们对于世界的看法发生了很大的改变。这些年来小城市出国旅行等非常流行,人们对国外的情况其实很熟悉了。

  很多中国小城市,和全球的联系比大城市还要密切。如义乌这样的小城市,其实和全球息息相关,是全球供应链的关键一环。说小城市和世界没联系,其实是一些真正和世界缺少联系的闭塞的人的想象。像丽江、大理这样的小城市,你能见到比北京密度大得多的外国人,那里不少人他们基本英文程度比许多大城市的人都强太多。小城市的孩子在海外留学等状况也是相当普遍的。

  如2016年特朗普当选,看起来和中国小城市没关系,但美国竞选的各种物料等都是义乌发货,所谓“义乌指数”看美国选举比美国民调准,成为网上极为流行的说法。“黄马甲”其实也和义乌的出口相关。我看到过很多出口的大产业都是在很小的镇上,这些小城市人的生计和世界息息相关,关心世界是必然的。

  买股票的小城人需要了解世界变化来分析股票该如何投资,要给留学的孩子换汇的大叔要了解分析世界形势和汇率的关联,看美剧《傲骨之战》的小城女性也关心美国性别文化的状况,这些其实都是中国小城里常见的。正如邱立本所描述的:“‘小镇青年’,玩着短视频‘快手’,在‘拼多多’购物,却是中国上升的动力。他们具有强烈的‘饥饿感’,在5G的世界与北斗卫星系统中,他们寻求新的增长点,追求终身学习,用无线耳机听‘得到’App的在线教育,或是喜马拉雅的音频,勇于创新,不断焕发经济发展的新力量。”

  事实上,很多年以前,三四五线城市确实由于相对闭塞,对于世界的真实情况缺少了解,上世纪八十年代以来的一些今天看早就过时的观念一度还在那些地方相当流行。对于过去的一些流行观念的崇拜,憧憬,往往是过去一些小城市现象。由于时间差,大城市的出国打工等潮流已经过去,小城市的人才着急想出国。

  现在情况完全不同,往往小城市的人也能知道很多世界上的事情。他们的视野已经很开阔,世界上的种种和他们之间也有切实的联系。互联网和生活的变化其实对小城市的影响巨大。只会在网上宣泄的人不能说不存在,但说是小城市的基本状况,就是相当夸张离谱的。对小城市人的鄙薄,其实也流露出一些大城市人相对封闭和对世界隔膜的一面。当年很多大城市的人指点江山觉得自己有巨大话语权,现在突然发现在网上自己其实和小城市人是一样在发言,甚至变得弱势了,就非常焦虑。但贬损三四五线城市的人其实也没法改变趋势。这些人对于国际问题的关切和他们积极在网上发声,说明了中国社会的某种结构性变化。这些变化既影响中国舆论的走向,也会影响中国社会的未来发展。

作者系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

责任编辑 徐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