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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城脚下的军户村

赵永高

时间:2018-06-21   来源:2018年06期

  军户后裔是门头沟区长城关口村落人口的重要组成部分。京西有很多军户村落,在这些军户村落中至今仍有一些军事文化遗存。正是明清时期的军户村落,加上辽代以前的千年古村,奠定了京西村落的格局,一直延续至今。

  

  门头沟区星罗棋布着一百七八十个大小村落,其中的20多个军户村落,古为守口的军事屏障,今为游览的绿色屏障,可按军、城、口名分类。其中带“军”字的军户村落有军庄、军响、千军台;带“城”字的军户村落有沿河城、斋堂城、城子、东辛称、西辛称;带“口”字的军户村落有白瀑口、王平口、洪水口等。

  在这20多个军户古村落中,军户后裔有如下3种情况:一是军户为主,大姓多为守关后人。如梨园岭村尚姓、爨底下村韩姓即是。二是军民同村,繁衍至今。如燕家台村官上的军户高姓、柴姓、陈姓,与村里的赵姓、李姓、蔡姓共同生活了几百年。沿河城等亦如此,此为普遍情况。三是军户迁走,有坟无人。如洪水口村,今日的杨姓、于姓系后迁来的,而原来的军户只留下了郭家台、袁家坟、魏家坟等地名,原军户人家已经迁移。

  柏峪村是比较典型的军户村,古称“柏峪口”。村东北有军事遗址天津关,辽金时的“粘罕出兵南暗口”“皇太妃岭道出奇兵”均借道于此,是典型的军户村落,至今还遗存有军事设施和军户习俗,传承着古代军事文化。

  

  垒寨为根据,元代有村庄。据元代《析津志》记载,至正十八年(1358年),为了有效地进行防卫,不仅京师11门筑瓮城、造吊桥,城周设军营,还派出高级官员到斋堂地区“验地理,审形势,分四至,通路道”,决定“于各处把隘口、寨、村、岭,必令垒寨去处”。这就是元末发生在斋堂川里的一件大事,即“元末垒寨”。其书载:“北至天津岭口,六十里,属保安州界,柏峪、梁家庄垒……九山小道六十里,属保安洲,人行道(柏峪断)。”柏峪村名两次出现在垒寨、断道的防卫方案里,说明柏峪早在垒寨之前已成村落,而且是与军事有关的村落,至今已有六七百年历史。

  明代七座楼,矗立黄草梁。据《明实录类纂》和沿字号敌台碑记载,京西沿字号敌台是明代万历初年(1573-1575年),由汪道昆奏建,敌台的建造年代距今已有400多年。柏峪村北黄草梁上的七座楼和一座石结构敌台就是这个防御工程的一部分。柏峪村民的先祖应该是参与了敌台修建,而且提前完成了任务。

  古道留刻石,千户李宫修。在柏峪村北,天津关二道城子的西北古道旁山岩体上,有一处明代摩崖刻石,文曰:“时正德岁次己卯孟夏日守口千户李宫修。”经研究,这是正德十四年(1519年)修建天津关古道的刻石。该处刻石仅17个字,却传达了不少信息:一是修建天津关古道年代是正德己卯年,距今近500年,修路要早于建敌台50多年。二是主持此项工程的官员是“守口千户李宫”。指挥修筑天津关古道的李宫,是驻守天津关口的千户,是一个中级将领。此条古道由军方修建,其意义则不言自明了。

  百窑烧城砖,手递运砖忙。据《门头沟文物志》载:“门头沟区长城建筑用石料和城砖均在附近就地开采、生产。柏峪村明长城砖窑遗址,位于柏峪村东北1500米的山洼处,此地人称‘百窑’。在其东侧200米有地名曰‘晾台’。山腰黄土层深厚纯净,地堰垒砌了大量残城砖。现存残窑7座,窑呈圆形,直径约3米,窑壁烧结坚硬。还有许多尚未发掘的砖窑,其结构与高度不详。此处窑群在明代万历年间烧城砖,供天津关建关城、筑敌台。柏峪村长城砖窑是门头沟区目前发现最大最完整的古砖窑遗址。门头沟区政府1998年公布其为第四批文物保护单位。”人们或许会问,这里百窑烧出的城砖是如何运送到千米以上十里之遥的黄草梁上的呢?据柏峪村老人相传,那是人海战术,众人一字排开,以手传递城砖,一直传到梁头。看来,修筑沿字号敌台,不仅靠的是“主客兵春秋二防”,还有柏峪军户村眷属的参与。

  沿河长城线,隶属保定府。旧时,柏峪、燕家台等军户人家常说:“我们这儿打官司,要去沿河城。”而沿河城的人则说:“我们这儿打官司,要去保定府。”百姓中流传下来一些故事,说明沿河城一线关口隶属保定府管辖。一是修建敌台事。《明实录类纂·神宗实录》中记载,兵部对汪道昆奏经略京西以固畿辅事批复曰:“其浑河两岸,应行昌易二路,亦各建一台,有坚固不如式者,责令各官从新赔筑……其广昌灵丘等县,仍听保定巡抚兼摄,贤能者与境内有司一体荐奖。”就是说,在沿河城永定河的河北、河南各建一台,而河北应归昌镇管辖,河南则为易州辖区。这沿河城一线的易州辖区(紫荆关)在保定府隶属之下。二是上报水灾事。据尹钧科先生《北京历史自然灾害研究》一书援引清代《洪涝档案史料》记载,乾隆四十五年(1780年),“直隶总督袁守侗奏……又据沿河口都司……禀报,宛平县属之沿河口,亦于七月十八日山水爆发,将大校场将台、照壁,并平罗营把总衙署全行冲失,堡墙亦冲塌七十余丈”。这里为何“又据沿河口都司……禀报”呢?因为这里是长城防线,是军事系统管辖,并非由直隶总督、宛平县令管辖。看来,打官司要到保定府,乃事出有因。此外,明代《保定府志》中有沿河口、石港口详细记载,亦可证明。

  地名多悬念,军事解其详。柏峪村有很多地名,乍一听很难懂,联系这里的历史就会明白其含义。如前边讲过的百窑,当地人称“板窑”,说的是很多砖窑而非石板窑,是烧长城砖的明代砖窑。类似例子数不胜数。二道城子位于天津关古道之上,黄草梁下,系两山嘴间一道圈洞,东西各有城墙延伸。《西关志》记载:“天津关口,西南至关二百八十里,宛平县地方,外口紧要。堡城一座,北过门二座。原额常守军二十四名。”这二道城子便是北过门两座之一,而黄草梁上的七座楼自然是第一道城了。七座楼南侧有个木工院,百姓通常称其“蘑菇园”,其实是修建敌台之初木工的场所。建造砖石结构的敌台,也要木工制作工具、模具、脚手架,还有敌台上面的楼橹等都离不开木工。马圈在二道城子旁的高梁之上,可养群马,占地几亩,周边有两米深槽,专为走水出粪之用。马圈之名,早已有之,系圈养军马之所。墩台位于石岭南山岗上,系早于黄草梁七座楼长城体系的烽火台。晾台在百窑旁边,是晾晒砖坯场所。教场在窑下边,是练兵之所。除此之外,还有察院、车坪等与军事有关的地名。

  崇信狮子爷,貔貅龛内藏。柏峪村高大的石墙堡子上,有两处石砌神龛,内供“狮子爷”,旧时,崇信者到此必拜。一般村庄大门的石狮子是作为门墩石之用,柏峪村为何将其供奉到神龛之上?原来,供奉的并非狮子,乃是貔貅,是古籍中的一种猛兽。古人崇信貔貅,因其凶猛,将其作为军队的代称,常用貔貅之军、虎贲之师称战斗力强的军队。柏峪的貔貅是图腾,是氏族崇拜的动物。龛内供貔貅,过往要参拜,这是军户村所特有的一种民间习俗。

  修建令公庙,崇拜杨家将。杨家将的故事发生在1000多年前的宋辽对峙时期,可以说是妇孺皆知,表现的是杨家将满门忠烈,历来为世人称道。京西这一带属于石敬瑭割给契丹的燕云十六州地,也就是说这里是辽属地界。那么,辽属地界的京西柏峪村建有令公庙,更加说明了人们对杨令公的崇拜,这又是军户村的一个佐证。令公庙址在凤凰崖东侧,古道从此经过。

  昔日旧儿戏,突出马上仗。古人云“与群儿聚戏”曰“游戏”。柏峪村昔日的旧儿戏多属益智赛巧类,如打擂、摔跤、上三、打尜尜、射箭比赛、骑马打仗等,或以集体,或以个人,比个你输我赢。这些旧儿戏,或多或少保留了军事信息。以骑马打仗为例,双方各4人,一人为马,双手后背,两人于后,一手扶其肩,一手与前者拉手为镫,骑手骑于手搭的“马鞍”之上,编为一方。双方骑手马上厮杀,被拉下马者为败。男孩多玩此戏。打擂和摔跤是古代武术的延续,射箭曾是古代武举考试的内容,都与军事有关。其所以长期在民间流传不衰,主要体现在“宣勇气,量巧智”的表演性和自娱性特点上。

  王氏老军户,末代守关将。柏峪村共有村民百余户,户主姓氏20个。其中,王姓、陈姓各35户,刘姓28户,谭姓25户,其他姓氏户数不等。该村姓氏歌曰:“贾刘谭王陈,李张韩曹林,郝师付于赵,翟安徐石孙。”在这些姓氏当中,王姓为最老的住户,也是代代相传的军户。据王永春老人讲:“天津关最后守关人有王廷彦、王廷玺、王廷忠、王汉书等人。”王廷彦是王永春的祖父。

  酬神育人戏,村民代代唱。柏峪军户村有很多习俗值得一提。常言道“想哭都找不到坟头”,说明坟头是哭诉的地方。而柏峪则有一个习惯,坟头上可以发誓,但不许哭,这大概就是艰苦的军旅生活养成的习俗。最为明显的习俗,是唱大戏。凡是京西军户村,均有村戏传承,如大村、马套、沿河城、燕家台、梨园岭、小龙门、清水、斋堂、煤窝等。南方军户村唱戏是驱魔消灾,而北方军户村唱戏则是酬神育人。柏峪的村戏有秧歌戏和山梆子两种,“正月初三戏开头,一直唱到龙抬头,家里吃的是轧,看见草青才罢休”。除此之外,三月初三日、四月二十八日、五月端午、六月十三日、七月十五日、八月十五日、十月初一日等民间节日均要唱戏。若逢天旱求雨、有病还愿、红白喜事等还要请戏。柏峪的村戏从明代至今一直唱了几百年,如今被列入了北京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得到了保护、开发和利用。

  军户好传统,爱国爱家乡。漫长的军户生活,丰富多彩的军事文化,养成了柏峪村独有的精神。一是爱国爱家、勇于奉献,二是吃苦耐劳、艰苦奋斗,三是不甘落后、开拓奋进。这些精神让柏峪村军户古韵世代传唱。(作者系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 责任编辑 崔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