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位置 : 首页 > 走近委员 > 委员风采

王拥军 脑海深处探究者

崔晨

时间:2019-03-22   来源:2019年03期

  “人和动物的区别是什么?是在于脑的功能。换一句话来讲,人的本性就是脑的功能,所以当一个人脑部得了疾病,失去了脑的功能,他就失去了人的本性。”作为一名从医37年的脑血管病专家,北京市政协委员、北京天坛医院常务副院长、神经病学中心主任医师王拥军认为,“拯救大脑,就是拯救人性”。他为自己致力于为人的本性而战感到自豪。

  凡是过往 皆为序章

  在医学众多细分领域中,几乎没有人愿意学脑神经学,“因为要背的东西实在太多了,脑子里有1千亿个神经元、1万亿个胶质细胞……每一个结构都要背下来”。应院领导的要求,王拥军学了此专业,他笑称,对于自己所从事的事业,“纯属于先结婚后恋爱”。

  大学毕业时,王拥军带头报名来到地震过后缺医少药的唐山,支援当地救治工作。他在地震棚里生活和工作了18个月,冬天没有暖气,他就坐在当地一种叫扫地风的煤炉上工作,至今他还保留着一本当时复习英文的书籍,上面全是黑黑的手印。之后条件有所改善,医疗组搬到楼房里。王拥军一呆又是4年,他一边参与救治工作,一边去护校讲课,帮助当地培养护理人才。艰苦的环境给王拥军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还有一件事,让他至今难忘,可以说改变了他对医生职业的认识。当时王拥军所在科的主任是一位国内知名医学专家,他的严厉也是出了名的。王拥军写的第一份病例竟然被他顺着窗户扔了出去。“当时在场的还有十几个大夫,我很没面子。我印象很深,我是流着眼泪去把病例捡回来的。”王拥军十分委屈,他并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主任查完房回来,对王拥军说:“你不要以为我扔了你的病历使你非常难堪,你不要以为上面错了几个字就是几个字,有可能这一行字换来的是一个生命!”主任的几句话让王拥军意识到医生这个职业的崇高,“我第一次意识到医生这个职业跟生命的关系这么紧密,主任的几句话是我热爱这个职业的开始。”

  之后王拥军发奋学习,考到北京读研究生,在宣武医院工作几年后,又作为市科委培养的“科技新星”赴美深造。谈到在美国留学最大的收获,王拥军坦言,并不是医学知识的学习,而是思维方式的改变。“学会分享是我最深的体会。”刚到美国,王拥军的导师就给了他一把钥匙,并一再叮嘱千万别弄丢了。原来这是一把能打开整栋楼所有实验室门的钥匙。导师告诉他,当做实验需要他没有的设备时,可以去任何一间实验室,里面的资源是共享的。这件事让王拥军很是惊讶,也深受启发,他回国后也将这一理念与方式在国内医院、学校推广,“学会分享是当前做大数据时必须具备的”。

  王拥军带回国的还有“卒中单元”的理念。作为全球招聘的人才,王拥军结束了美国博士后研究工作回到国内,出任天坛医院神经内科主任。2001年5月,他筹建的中国第一个卒中单元在天坛医院落成。卒中单元是一种全新的病房管理模式,包括为卒中病人提供药物治疗、肢体康复、语言训练、心理康复和健康教育等。“这是一种更人文的治疗模式,是让所有科室围着病人转。”在卒中单元建成的短短半年时间里,有2000多名卒中患者接受了卒中单元的治疗,与同一时间采用传统方式治疗的病人相比,卒中单元的患者平均死亡率下降了20%,致残率下降了30%,平均住院时间和医疗费用下降了15%。从此王拥军的名字就和卒中单元连在了一起。

  2001年,王拥军参加了由美国卒中学会主办的国际卒中大会,3000多名参会学者中,只有王拥军一个中国面孔,“大会还分十几个分会场,每一项研究课题都很有意义,但每一项研究都与中国无关,看到这种情景你心里能不着急吗”?当时,在我国对于脑血管病的临床研究基本为空白,眼光敏锐而超前的王拥军迅速组织创办了“天坛国际脑血管病会议”,简称天坛会,建立起了一个沟通国内外脑血管病学术交流研究的重要平台,大大缩短了我国与国际先进水平的差距。2013年,王拥军在国际卒中大会首次向全世界公布了CHANCE研究的结果,即与阿司匹林单药治疗比较,氯吡格雷与阿司匹林联合治疗21天,随后氯吡格雷单药治疗至第90天,可使轻型缺血性卒中和短暂性脑缺血患者的卒中复发风险显著降低32%,并且不增加出血事件风险。这一研究成果受到美国、韩国等专家的挑战,但重复试验后,最终还是认为王拥军的研究最为科学。在过去的6年间,国内外权威指南都因CHANCE研究的结论而改写,这一次中国引领了世界。从国际舞台上没有中国人的身影,到国际会议上如果没有中国的大会发言才令人惊奇,这一路王拥军和他的团队用了十几年的努力,为解决人类脑血管问题贡献了中国智慧和中国方案。

  把每一位病人的故事讲通

  当问及他所救治过的最急难险重的病例,王拥军的回答是“真的不好讲”。原因是他接诊的每一位患者都属于真正的疑难杂症,这些患者几乎走遍了全国各大医院,常年落在病历上的就是四个字——病因不明。

  王拥军为我们讲述了一个他在给学生上课时经常提到的病例。患者是一位来自安徽的小伙子,有一天突然头疼欲裂,经脑部CT检查,是蛛网膜下腔出血,蛛网膜出血百分之九十的原因是动脉瘤,所以当地医院很快给他做了脑血管造影,结果真的发现动脉瘤,经手术切除后,患者以为就没有问题了。但一个月之后,他又再次出现炸裂似的头疼,他又回到那个医院,又做了一个脑部CT,发现重新出血了,再做一个脑血管造影,结果发现新长了五个动脉瘤。小伙子不敢再做手术,到北京找王拥军想看个究竟。“我认为这个故事讲不通,就问他在生病前的半年时间有什么意外或不一样的事情发生。”小伙子突然想起来,生病前两个月他受过一次伤,是他和父亲在一家餐馆吃饭,被邻桌打架的误伤了一刀,伤势并不严重,经医院包扎了一下,基本两个星期就好了。这件事引起了王拥军的警觉,他继续追问之后还有什么表现。小伙子说之后的半个月总是低烧。刀伤、发烧、第一次动脉瘤、第二次动脉瘤,王拥军将几件事情连在一起。“我在办公室查阅文献,差不多两个小时,我得出了结论。他是受伤之后细菌在体内没有被完全杀死,造成心脏内膜感染,细菌随着血液进入脑部,就腐蚀了脑血管,形成了动脉瘤。”诊断清楚后,王拥军给患者开了三个星期的青霉素,彻底消炎后,动脉瘤也消失了。王拥军靠着严密的逻辑推理,将病人的故事讲通了。“医生看病,有时候像作家,要把一个故事线讲清楚;有时候像导演,需要重现发病的场景;有时候又像警察,找准证据,才能破案。”王拥军形象地形容医生看病的过程。

  这位会讲故事的临床医学科学家还有一个小习惯,每次出差,他都会利用等待飞机起飞的碎片化时间,写一些对专业的心得体会。每一篇都以生动的故事开端,进而引申到脑血管疾病专业领域研究,娓娓道来,深入浅出,让高深的科研显得不再乏味,反而散发出引人入胜的生趣。“写这些文章的目的是,我想让年轻人在思考专业问题时读读这些故事,可能会少走一些弯路。一些看似很深奥的医学或科研问题,有时换一个角度看可能就没那么深奥了。”2015年、2018年,王拥军将这100余篇文章分别集结出版了两本《脑海深处》。对于这样一部既有他关于学术的理性分析,又有他医路路程激情感悟的心血之作,配以什么样的封面,让王拥军很是犯难,他求助于女儿。果然知父莫若女,王拥军的女儿不一会儿就手绘了一幅封面,让王拥军很是满意,“她用中国青花瓷的图案画出了大脑,对我而言这个封面颇具意义。青花瓷的经典和唯美,表达了我对我所从事事业的挚爱;而青花瓷的易碎与珍贵,则暗喻着我对我所从事事业的敬畏”。正是怀着这样的挚爱与敬畏,王拥军在脑血管病领域耕耘了37年。

  国有所需 民有所呼 我有所应

  2018年,王拥军成为十三届北京市政协的新委员后,我们就有采访他的计划,但一直被一件事情推迟了,那就是天坛医院的整体搬迁。这是新中国成立后整体搬迁的首家医院。谈到搬迁工作,一向谦逊的王拥军难以掩饰内心的自豪与激动,“天坛医院整体搬迁可以说创造了一个奇迹!我们是在没有停止一秒钟医疗作业的情况下完成搬迁工作的,新老院区无缝衔接。搬迁工作还实现了3个零,即零安全生产事故、零医疗安全事故与零投诉”。这些奇迹的创造,离不开天坛医院全体医护人员的共同努力,“我们从2018年2月份就开始演练,模拟能想到的各种意外情况,然后制定应急方案”。王拥军还十分感谢政协大家庭的帮助,“在搬迁工作最难的阶段,市政协两位副主席带队到天坛医院进行调研,帮我们向市委市政府反映了很多政策性难题,解决了很大问题”。这件事也激励王拥军在政协更好地履职尽责。

  今年北京市两会,王拥军经过前期认真调研与思考,带来了《关于优化完善公立医院科技创新体系,推动研究型、创新型医院发展建设的提案》。在听取《政府工作报告》时,王拥军敏锐地发现,报告中专门提到了要进行研究型病房试点。自己的提案能与政府工作想到一起,让首次提提案的王拥军深受鼓舞。“去年天坛医院有4个病区已经率先启动了研究型病房试点,运行中发现了一些问题,我想通过提案进一步促进研究型病房的发展完善。”王拥军建议,从优化完善公立医院科技创新体系入手,综合施策,打出“组合拳”,推动研究型、创新型医院发展建设。首先从政策层面优化公立医院科技创新体系,持续加强政策倾斜力度,出台鼓励公立医院开展科技创新的文件,包括高精尖人才引进与评估、成果转化、研究型病房建设、院内科技基金设立、科研管理体系创新、提升科研绩效等方面的政策举措。其次加强公立医院与财政主管部门及其他有关部门的沟通联系,建立从基金设立到项目审批、预算执行等一系列对接衔接机制,为医院开展科技创新有关科研项目开通渠道。“北京是科技创新中心,开设研究型病房,做好科研与创新,是大型公立医疗机构的主要责任。科研成果对于各种疾病指南的制定具有积极作用,也能促进北京市生物医药产业的快速发展,对我国医疗水平整体提升乃至达到世界先进水平具有重要的意义。”王拥军信誓旦旦地说。

  王拥军,一位站在医学科学前沿的世界顶级专家,却保持着最“原始”的生活方式,没有微信,不用支付宝,不会网络购物……他将他所有的“脑细胞”都用在了科研、诊疗、教学、管理与履职工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