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响就这样悄然发生

　　(一)让孩子站在舞台中央

　　4月15日上午9：30，记者穿过闹市，走进北海幼儿园。这场事先并没有清晰告知主题的采访，不经意间撞上了一场正在举行的升旗仪式。主席台上两个孩子(后被告知是中三班小朋友)站在国旗下用童稚的嗓音颇带点威严感地主持着。园长柳茹带着记者上到二楼高些的地方欣赏孩子们的一举一动。一会儿，国旗升起，柳茹侧身，面向国旗升起的地方肃静站立，和孩子们一起唱起国歌。期间，有个晚到的孩子，一听国歌响起，立即在原地驻足，静静地站好，大声地跟着唱起来。随后，小主持所在班级的小朋友开始用自编自演的儿歌向全体小朋友宣传如何爱护幼儿园的花草树木。柳茹静静地欣赏，直到孩子们的活动结束。

　　据介绍，每周一举行的升旗仪式主要由大班和中班的孩子们完成，每个班都将升旗仪式作为重要的活动契机，孩子们通过讨论确定活动的主题，并通过竞选推举出升旗手、护旗手、主持人、宣传员等等。“周一这样的颇具仪式感的活动非常受孩子们的欢迎，大、中班的小朋友在得到锻炼的同时也影响了小班的小朋友，他们期待着有一天自己能够站上舞台呢。同时，孩子们自己设计的主题活动花样多多，互相之间也受到启发。”柳茹说升旗仪式已经坚持了多年。

　　走廊里醒目处有一块未完待续的展板。这是孩子们自主设计和制作的送给幼儿园的礼物。展板所用的材料都是孩子们从生活中收集的废旧材料，比如，用白色细塑料绳做材料、用木珠子做菜粒儿的“舌尖上的北幼”，有童真的画作——“北海幼儿园里神奇的建筑”；“寻找北海幼儿园里的古树”。还有一些地方没有填满，“正等着孩子们的奇思妙想一起来完成。”柳茹介绍，“今年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亦是北海幼儿园成立70周年，北幼的70年怎么走过？北幼人的70年怎么走过？我们鼓励孩子们去探索，也听爸爸妈妈讲讲共和国70年的故事。”在备板上仔细辨识，果然发现孩子们用各种豆粒做成的“携手70年”的字样。

　　园里一切井然有序，洗手间的门上贴着健康知识小贴士；园子的树上，贴着关于树种的介绍，这些介绍多是孩子们自己设计和制作的。园里有一个由废旧轮胎搭起的可以向上攀爬的小山坡状的儿童游乐场所，老师们介绍说，柳园长发现院子里的很多玩具利于锻炼下肢，锻炼上肢的很少，老师们便行动起来自建了这样的一个“轮胎山”。

　　点滴的设计背后可见教育人的用心。

　　(二)影响无处不在，教育悄然发生

　　有件不经意间谈起来的小事儿让记者印象深刻。一天，园里接到一位家长的投诉，因为送孩子进园时自己的孩子被老师慢待而不满。事情原来是这样的，一位年轻老师一前一后迎来了两对母子，在向前面的母子打了招呼后，老师便伸手去抱了后面的孩子。这个举动让前面的那位母亲感到失落。原来，后面那个小孩儿因为病了，休息了两周，今天是第一次到园里来，年轻的老师担心后面的那个小孩儿有分离焦虑，于是给予了更多的关注。柳茹了解事情原委后给老师们分析，“如果你拉着第一个小朋友的手一起去迎接第二个小朋友，会不会不一样呢？”

　　“幼儿园的好与不好你如何评价？”记者追问。

　　———“看我们是否让孩子得到了生动活泼主动的发展，看孩子们在这里开心不开心。你看孩子们的眼睛，孩子们的眼睛会说话。”

　　采访柳茹园长，印象最深的是，她离她的孩子们很近，她懂孩子们，她的爱既蕴藏着普通人的善解人意，也有专业幼教工作者的艺术和科学。

　　“三八”妇女节的当天，柳茹进了一个小班。一个小孩儿拿着一朵亲手制作的小花要送给柳老师。接过花的瞬间，柳茹觉察到了孩子的一丝不舍。她当即夸赞也感谢孩子，并且主动提出跟孩子合影后将花儿还给孩子，“做成这么漂亮的花该多么不容易啊，你的心意老师已经领了，宝贝儿自己珍藏吧。”柳茹告诉记者，“对小班孩子来说，小肌肉还不够发达，能做出这样的成品非常不容易，我若拿走，孩子一定会很失落。”但柳茹也鼓励老师们要积极回馈孩子们的善意。一次，老师们站在院子里研讨，被细心的孩子们发现，于是一个接一个的小板凳搬了出来。当了解到这是孩子们自发的行动后，柳茹鼓励老师们接受孩子们的爱，“让孩子们体验付出爱的快乐。”

　　走在园里，时不时会碰见保教人员，他们微笑着向陌生人问好。“每个人都是教育的环境也是资源。北海幼儿园强调为每个人的幸福创造环境和支持，其实大家反过来也成了他人的环境。”

　　柳茹给记者分享了前几天发生的这样一个特别让她开心的事情。一个眼睛红红的小男孩儿在园里拦住了他，兴奋地说，“柳园长，我要研究眼睛的结构。”原来为了落实教育部门关于防范近视的精神，几天前园里的保健医特别给孩子们自编自演了一场木偶剧。于是关于眼睛的问题引起了这个患上结膜炎的小朋友的兴趣。“你看，保健医们可能没有想到，他们的一场活动居然激发了这个小男孩儿探究眼睛的兴趣，没准他今后会成为一个眼科医生呢。”

　　影响就这样随时随地悄然无声地发生着。“教育就是这样神奇，所以，每一个人，你进了园就要意识到可能会对他人产生影响呢。”

　　(三)为教师提供支持

　　柳茹35岁开始担纲北海幼儿园，如今已经近20个年头。如今的北海幼儿园，一园三址。柳茹须臾不敢放松。

　　每天早上自律的柳茹会在6：30准时到园。在8：00孩子们入园前的这段安静时刻，她通常用来学习，然后是晨会，协调各种各样的事情。一周三次，她雷打不动坚持多年的一项工作是“实践研究。”10多年前刚开始这项工作时柳茹推门进班，老师们会很不安，而后来老师们则主动申请希望柳园长带队进自己的班。实践研究通常有三步曲，第一步，进班观察；第二步，老师反思、观察者研讨；第三步则是行政人员留下，专门研讨如何优化管理，给老师们提供支持、支撑。

　　老师给孩子们的成长支持是否到位？行政人员给老师的支持是否到位？这样的一次次研究，不仅仅提升了老师的专业素养，更营造了时时有教育、处处有研究的实践文化。这种文化不仅仅体现在教育教学上，更拓展到后勤团队、保健医团队，进而成为园所文化的一个重要标签。柳茹介绍“在北幼，人人都是教育者。厨师、保健医都要零距离地亲近孩子，倾听一线需求，不断地优化服务，给自己的服务对象以支持支撑。比如厨师和保健医联合研究如何更好地满足孩子们的营养需求，同时开展食育教育；后勤团队思考小椅子怎么设计才能更有利于保护孩子的眼睛。”

　　“要让孩子快乐成长，先得让老师快乐工作！”这是北幼所倡导的管理理念。于是，哪个老师脸色不好，哪个老师眼睛不亮，往往都逃不过柳茹的眼睛。为了疏解老师们的压力，园里还组织了各种各样的恳谈会，比如年轻老师生了孩子后，会面临夫妻关系、婆媳关系等问题的困扰，于是园里会组织恳谈会帮助大家疏解。“这些事情看似与幼儿园工作无关，但却切切实实地影响着老师们的工作状态；而老师们是否有笑脸，又直接影响了家长和孩子的感受。我们希望每个老师都有幸福感和获得感，进而把这种幸福传递给身边的每一个人。”柳茹强调。

　　(四)关注孩子还要关注世界与未来

　　柳茹为人低调，鲜有接受媒体采访的习惯。而今之所以开始接受采访，是因为她逐渐认识到，作为唯一一名来自学前教育一线的全国政协委员所应肩负的职责与使命。于是，接受记者采访，为教师呼吁，为学前教育发声，为学前教育事业发展建言献策成为柳茹赋予自己的使命担当。

　　她说，当老师们、老师的家人们、北幼的家长们从电视镜头中看到自己在两会上参政议政时，从最初只搜寻身影，到聚焦建言献策的问题和内容，再到关注政府工作报告与国家的发展，这让柳茹体会到自己作为一线实践者参与两会的特别价值，同时也认识到只有不断地学习与提升自我，充分发挥政协委员参政议政的职能，才能不辜负国家和人民的嘱托。

　　从33岁开始以北京市人大代表的身份建言献策开始，经过22年的时间打磨，柳茹深切地意识到，作为教育者要具有高度而敏感的政治意识。一方面，要提升自身的政治站位与素养，对政府工作有较为深入的思考和认识；另一方面，也在参政议政的过程中，将各个领域值得学习与借鉴的做法与教育工作相结合，融会贯通，创造性地开展教育管理工作。视野的开阔、站位的提升、思考的深入也促使柳茹认识到学前教育的发展需要集多方之力，共同探讨与协商解决。

　　正是因为有了这样深刻的感悟和体会，柳茹习惯于将前沿宏观的政策理论通过自身的学习、消化与吸收后，生动地传递给老师们。她认为幼儿教师需要拓宽视野，关注时事发展和社会变革，这样才能有更高的站位。一位年轻老师告诉记者，柳园长会经常在微信工作群里分享一些文章或报道，请大家学习和思考。“有一天，柳园长突然给我们提了个问题，请我们思考中美贸易摩擦与我们办园之间的关系。能有什么关系呢？那么老远呢，其实那会儿，我压根儿就没有关注这个问题。可经过她这么一提醒，静下心来去思考，怎么能没有关系啊，我们今天的孩子，到2050年的时候恰好30多岁，他们能否成为建设这个国家的中坚力量？是否能代我们立于世界民族之林？”“柳园长常说，‘我们不能只看3年5年，我们要追踪30年，如果今天的孩子无法适应未来社会的发展，无法生存于未来的社会，那就是我们的责任。’静下来一想，确实非常有道理。”——颇显瘦弱的女孩子快人快语，笑声朗朗间却一派认真。

　　(五)一个团队的文化共识

　　记者和柳茹园长的对话随兴所至，她低调地用朴素的语言讲着自己和北幼人的故事。临到末了，记者抛给她一个问题，“如果明天让你离开，你有什么样的欣慰和遗憾？”柳茹愣了一下，“欣慰的是我们在不懈的探索中，进一步确立了以人为中心的发展理念，并且一点一点带老师们夯实了教育质量，当然教育质量的提升永远在路上；如果说离开，我遗憾的是，北海幼儿园乃至中国幼教距离世界最高水准应该还有距离。”说完这句话，柳茹下意识地给自己提醒，“还是得抓紧培养梯队啊，而且得做好系统性的规划和设计。”

　　而其实，柳茹背后俨然已经成长起来一批后备军。

　　“你们在北海幼儿园，在柳茹身边浸染了多年，你们收获了什么？”记者随机给身边两个年轻干部提了个问题。

　　———“我给您念一段话吧，当时我看到这段话莫名地感动，感觉写的就是我们。”负责教学的业务副园长褚潇老师说着打开手机朗声念了起来，“教师的工作是能创造出幸福未来的人。为此，必须珍惜的是孩子的个体，让他(她)做他想做的事儿，让孩子发挥自我成长的能力，做一个真正的孩子。”“从性格到行为方式，10多年下来，我想我全方位地得到了塑造。学会了以一个北幼人的标准和思维去提醒、要求自己。园里的工作很普通但很真实，成就孩子的信念让我每天琐碎的工作变得有价值。”

　　———“我从柳园长身上学到的是，如何做一个干部，尤其是北幼的干部。北幼的干部要求之一是要关注时事，心里要有这个国家的明天。”“关注时事一开始是硬性要求，学到后来发现自己很受益，我知道高层的思路，我知道社会的变化，不仅仅是教育，经济社会发展都需要关注，我的视野会拓宽，我会发现人的观念也在更新，价值观可能在变化，把握这个趋势和变化能够帮助我理解今天新一代的北幼人所肩负的时代使命。”北幼办公室主任王姣姣老师说，“我做人事工作，在北幼这种以支持为导向的管理文化中，你要思考你怎么服务到老师的心坎上，服务到每个人的需要上。于是我们尽可能走近老师，把握一线老师的需求，而当老师体验了来自后勤和人事部门对自己工作的一点一滴的支持时，他也会思考，如何给孩子们带去支持，这样我们每个人都在感受和传递着正确的教育理念，整个团队互相之间不仅充满了浓浓的爱意与温暖，也促使文化思想落地开花。”

　　不经意间的一个问题，两位老师如是做答，没有犹豫。

　　●采访手记

　　北京的四月，正是最美时候。从北海幼儿园一番探访出来，你更感觉到人间四月天，感受到属于教育的独特的美感。

　　记者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感动，也为柳茹园长感到欣慰。北幼70年接力的征程中，她已经努力了近20年，20年点滴付出中，她已然为北幼人植入了一种有强大生命力的文化。这是一种强调互相之间给予“支持”的文化，是一种基于明天倾心于孩子们今天的文化。

　　无论是升旗仪式还是幼儿园里的展板展示，我们看到，给孩子们的探索留白，让孩子们站在舞台中央从而得以自主地成长；老师们眼睛有未来、有社会、有方向，他们需要做的是创造环境让影响自然发生；而幼儿园行政人员则不断努力优化对老师的支持支撑。作为园长，柳茹心里满满地装着老师、孩子，北幼全员。她细腻地洞察、体恤、支持、引导，并俯身耕耘，让自己的探索变成制度变成团队文化。而这种文化,又浸润支持着其中的每一个人,大家共同打造了这样一个彼此成就的生命共同体,用美好支持美好,以生命影响生命。